高贵的怜悯――选自逃离的日子

芸芸在我这里是个安静的小姑娘，长着一张静美的小脸。
孩子今年四岁多了，不太爱讲话，她总是有些怯怯的看
着我，这与我是她的钢琴老师有关，我能想象她母亲背
着我时，拿我出来要挟她练琴的样子。
她的母亲是个叮铃咣啷，打扮得象只花孔雀的女人。第
一次见面时，母女两穿得隆重花哨得一塌糊涂，她母亲
给芸芸涂了跟她一样红的嘴唇和指甲，看上去活脱象个
小妖女。我跟芸芸讲这样的手是不能摸琴的。可能是我
冷漠的态度伤害了孩子幼小的自尊，孩子一下午都紧紧
地闭着嘴巴，委屈地拗在妈妈花花绿绿的衣服里，固执
而无奈地不停踢着妈妈的腿。
第二次见面时，我让芸芸把手伸出来，小家伙勇敢地站
在我的面前伸出手，红指甲被洗掉了，指甲也剪得光光
的，一双小手白白净净的。她妈妈说，芸芸把她的指甲
油和口红一古脑地扔进了垃圾箱里，才解了恨。望着小
家伙有些挑战和得意的目光，我笑了，转眼间芸芸也笑
了，那样的天真无邪，我心里仿佛感到了一抹灿烂的阳
光。
弹琴之初，每个指头都要有良好的站立能力，包括力度、
稳定性和姿势的正确性，每个声音还得发的好听，这个
阶段至少得半年到一年。孩子非常的乖巧肯学，我也越
来越喜欢她。而孩子的母亲在翻遍了我屋子里眼睛所能
看见的所有的东西后，再也不能忍受孩子初弹钢琴时发
出的高高低低的刺耳声音，每次将孩子送来后，就赶紧
打电话找人逛大街。
有时下课后芸芸妈妈还没有回来接她，我们就在一起，
我爱坐在地上的阳光里看书，芸芸则坐在地上安静地玩
玩具，孩子常常无声无息地爬过来，出神地望着我，我
也望着她，我偶尔问她在想什么，她天真而认真地回答
说，她想和我一起飞到空中去。我常常因为她的幽默想
法而大笑不止。因为好久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开心地大笑，
我变得很不习惯，常常笑完偷偷地背着脸去开心地哭。
孩子有些盲目地崇拜我，有一次，她竟告诉我长大后要
象我那样笑完后立刻可以伤心的哭。我立刻感到了自责，
我拼命的忍着眼泪，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不许！
乖巧的芸芸每次来都带个玩具玩，却死活不让妈妈将这
些玩具带走，有一次甚至又哭又闹，不可收场，直到她
妈妈将玩具放下，才罢休。在我的书房里，芸芸将她的
玩具整齐的沿墙根摆了快一圈。我望着快要象幼儿园玩
具室的书房，安慰自己说，小孩子嘛止不住会拗到哪儿
不转弯的。
一次，芸芸母亲打来电话，求我让芸芸在我这里住一夜，
我听着唏呖哗啦的麻将洗牌声，感到怒不可遏，芸芸怎
么会有这样一个母亲！我气愤地告诉她母亲，我会毫不
客气地把芸芸赶到大街上去的。放下电话，看着芸芸无
助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芸芸，阿姨是刚跟你
妈妈开了个玩笑的。芸芸一下子就笑了，眼角还挂着一
滴泪。孩子很勇敢，我们吃完几包上好佳后，开始洗澡，
我数次不小心将浴液弄到了她的眼里，芸芸紧紧抱着浑
身衣服湿透的我大喊救命，也没哭。她穿着我的衬衣当
睡袍，又可爱又滑稽。在芸芸的建议下，我们开始在屋
里捉迷藏，玩得疯得不得了。可能玩得太累，我坐在床
上刚看了不到一页的书，芸芸就靠着我睡着了，还不时
地撇撇嘴笑两声，她一定正在做一个好梦，我羡慕地想
到。我蹑脚蹑手在床前踏脚的地毯上铺好被褥，过了一
夜，其中还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过后，我把芸芸的父母一起叫了来，因为每次回课，我
都发现他们没有好好监督，孩子进步太慢了。还顺便告
诉了他们我的决定：我不教了，请把孩子领走。芸芸的
父母一听就跳起来了，痛诉了我平日里对他们的高高在
上、目中无人和平淡冷漠的态度。最后见我没吭气，自
己就越说越激动，说我收费比别人高，态度没别人好。
他们以为这是在商场买东西呢，我走到门口拉开门轻轻
对他们说“滚。”门砰地一声被我关上了，然后就坐在
门厅里生气。
过了几天，有两位老人带着芸芸站在我门口，手里拎着
一大包东西。老人坐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
道歉。芸芸奶奶对我说，芸芸常常跟他们说：老师真可
怜，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没有小朋友玩，
好可怜。我有好多小朋友跟我玩，所以我要把我最喜欢
的玩具都给她玩，，，，，，爷爷补充到，芸芸大凡遇
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想给你留着，，，，，，望着跟
泪人一样的芸芸，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我一把
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迄今为止，我得到过的最高贵的怜悯。
（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