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 妩媚
提交者: 妩媚 于 北京时间: 15:32:12 12/03/98:
假面
(一)
他出差去了,时间很长(至少在我看来是很长)。
自他走后,杳无音讯。
他没打电话过来,
我打他电话又是总是接不通。
他走前说过,可能某日回来,但到了那日仍然不见消息。
----出什么事了?对方所在地的电话网络出问题了?
他在冷淡我?
不方便打电话?
他遇到个有吸引力的女人?
他对我某些言行不满?
他病了?
他临时更换出差地点了?
他忘记我了?
还是刚愎自用的任性?
我疑心重重,感觉到了等待的种种滋味。
但是,他总是要回来的(他自己的家和单位毕竟还在这儿)。
他若以某种方式回来时,
我该对他说什么好呢?
我该掩饰我的痛苦----不过那时也过去了(“你回来了?你好吗?”)
还是该将满腹怨屈发泄出来(“象什么话,你至少也可以托人带个话...”)?
或是充满柔情(“你可知道别人怎样为你担惊受怕”)?
还是不露声色,让他自己从细微处体察出我的凄切愁苦,
而不是劈头盖脑地对他诉说一通?
新的烦恼又摄住了我:
我究竟该流露出多少原先积郁的烦恼是好呢?
(二)
一方面,我很想向他倾诉这一切。
(我若不对他说,他怎么知道我有多么爱他而且在乎他?)
另一方面,我又告诉自己,
如此表露感情的种种迹象可能让对方感到厌烦受不了。
如果他厌烦听这些,而我又爱他,难道我不该将我炙热的爱情瞒住他吗?
我落入一个逻辑陷阱了。
如果我爱他,我就得竭力替他着想;
而要做到这一点,我又只有委屈自己。
要么当个圣徒,要么当个魔鬼,别无其他选择。
--前者我当不了,后者我又不愿意当----
于是,我只能闪烁其辞----
只能流露出“一点点”感情。
(三)
给我的痴情罩上慎重的面具(平静、坦然),
好象充满英雄气概,
我对自己说:“伟大的人都不屑于将自己的痛苦暴露给周围的人。”
但是,要完全掩饰感情是不可能的。
这不是因为人的主体太脆弱,
而是因为感情从根本上就给人看的!
掩饰必定会被察觉。
我想让他知道我对他瞒着什么。
这就是我面临的一个悖论。
--我必须同时让他知道而又不让他知道!
“我要你知道我不想流露我想要你知道的感情。”
这就是我要传达给对方的信息。
带着假面前行。
我替自己的激情罩上一个假面具,
却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点着假面具。
我知道这有点狡猾,
但每一种欲求最终总要有一个观众。
比如说吧,我曾经为了连对方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而暗自哭泣过,
但是我不想“告诉”对方。
那么这是不可觉察的了。
我戴上墨镜遮住哭肿的双眼。
这番举动用心良苦。
我想保持某种“自我尊严”,
同时也想引出对方关切的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既想显得楚楚可怜,又想显得坚强不屈,
同时既当一个成人,也当一个孩子。
于是,我便下赌注,我便冒险---我戴上这副不常用的墨镜,赌赌对方是否会问。
他也可能会问什么,也可能压根就没看见。
(四)
为了巧妙地暗示我的怨艾,为了既能不说谎又能隐瞒真相,
我要故意欲言又止--我要恰到好处地运用我拥有的符号迹象。
语言符号的功能在于文饰,在于遮掩、在于蒙骗
--对于我极度的苦衷,我是决不会诉诸语言来陈述的。
我用语言掩盖的东西却由我的身体流露了出来。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构造我要说的内容,
但我却无法假装出哭哑的声音依然清澈透明。
不管我说什么,对方从我的声音就能觉察出“我有些不对劲”。
我的语言是个老练世故的成年人,
但我的声音却是个倔强的孩子。
它背叛和泄露了我,
对这种背叛和泄露又暗合我意。
(五)
迹象令他询问,询问令我吐露一点点,
吐露的一点点又令他再追问。
......这样,一连串的辩白象导火索越烧越接近火药堆。
终于,突然爆发,
将压抑的情愫宣泄出来。
在对方吃惊的双眼注视下,
我声泪俱下,使我自己悉心控制的语言所做的努力和效果顷刻间化为乌有。
我失声喊道:
“现在,你了解了我和我的内心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