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妩媚
提交者: 妩媚 于 北京时间: 10:39:41 12/11/98:

（一）
我的车和他的车通常停在一个大车棚内。
每次去拿车或者放车，都会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车停在何处。
如果他的车在，就会感觉心安
（真是毫无道理，其实他人也可能不在；即算人在，也多半不是为我而在）。
他出差的时候，经常把车就留在大车棚里。
每天晚上没人的时候，我都会假装做什么事，到那里去看看它。
很想上去坐一会儿，但知道对方生性谨慎，对此一定大不以为然，
所以从来也没那么干过。
隔得远远的，看一下，而已。
也知道在相反的情况下（我远离，而他停留），
对方绝不会幼稚得去看我的车，并对其在内心怜爱有加。
有个情境经常刺伤我。
那就是他出于各种原因、理由或借口单独离去的夜晚，
他的车不在车棚里了，
而我的车还孤伶伶地在。
这个情景如同一个字母一样呈现在眼前，简单明了；
一个刺眼的字母。
准确，完整，清晰。
时常一个人怔怔地看着这个情景，
就象端详一幅远古时代的图景。
从中我悟到了这个情景的定义：
我在他的圈子那里完全没有立足之地。
不是别人的缘故，
是他选择不让我进来。
一个“离弃”的图解。
（二）
在恋爱体验的范围内，
最苦楚的创伤不是来自一个人所知道的事情，
而是来自一个人的亲眼目睹。
情景带有权威性，不容分辨，不容置否，也不容对它进行“安排”和斧凿。
我知道他必将对我采取“离弃”的态度，
这一事实并不令我黯然神伤。
但看到这个“离弃”的场景时，
我却不由得全身发颤。
这情景毋庸置疑地告诉我：你被人舍弃了。
一种对恋人来说特别的寒冷袭来，
孩童感到的（或者任何小动物感到的）寒冷，
需要母爱的温暖。
但，这个，我一向没有，也不想去找。
（三）
刺痛我的，是人们之间关系的具体形式。
或者说，是一种力的东西。
与一个真实的拳头打到我真实的身体上并无区别。
令我深感屈辱的是，
为了实践和保存某种原则，
对待此种打击我注定无法还击，甚至也不能自卫。
（“我希望这段情能成为你生活里的美好回忆。”对方表情冷漠地说：
“如果对你来说不能是这样，那么对我来说，也不会是美好的。”
他就这样剥去我的装甲。）
在这样的情况下，躲避痛苦的唯一出路：便是逃跑。
我急急忙忙地开锁，发动车，车灯也来不及打亮，
就疯狂驾车，夺路而逃。
甚至连门卫打开铁门也等不及，
门开了一条缝，
就加大马力呼啸而出，一个急转弯，冲到大街上。
但是出门以后，却又不知道去向何方。
于是减缓了车速，在空寂的大街上游荡。
时常停下来，长久注视某个毫无情趣的橱窗。
里面有个面无表情，内无灵魂的模特，
双目圆睁，眼光专注，但什么也没看见。
就象我本人一样。
甚至闭着眼睛在大街上驾车慢慢走。
这样不会撞伤别的什么人，
而可以等待别人不小心把我撞上。
这个“被舍弃后”的情景也象是一幅图画。
象镜子一样反映出我的空缺。
真够凄凉的。
想起一幅漫画：上面是一堆被极光照射的破碎冰块。
那个荒凉的世界里，寥无一人，一毛不长。
我想象自己置身于那个天地里。
一个渺小的身影，独坐在一堆冰上。
想回去，但没有路，茫茫一片，舟楫也散架了。
可以逛上好几个钟头。
这说明，即算他舍弃我，这个世界还是相当广大。
虽然广大，
但对我来说，
全然无用。
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