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爱情去爬山
前年冬天,一个寒冷刺骨的日子。我、燕捷和十几个伙伴聚在京城一家简陋干
净的小菜馆。这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对我和燕捷来说,却是生命中不同寻常的开端
。燕捷宣布,京城首家野外生存俱乐部“燕捷野外生存俱乐部”成立。四目相对,
我和燕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份刻进生命的理解。
相爱在大山深处
认识燕捷,是因为一帮迷恋自然的朋友。那时燕捷32岁,我25岁,但在我眼里
,他却像个23岁的大男孩,单纯热情,勇敢敏锐,活力四溢。
玩够了酒吧、迪厅、保龄球与健身房,城市的一切,仿佛不再让我们欣喜与激
动。我们相约去京郊的雾灵山。燕捷是发起人。去之前,他告诉我们这不是一般的
游玩,要自己背帐篷、睡袋和三天的食品,走 100里山路。周末,一群年轻人就这
样逃开了城市的喧嚣,兴致勃勃扑进大山的怀抱。我那时刚献完血不久,开始还小
心翼翼保护自己的体能,可是雾灵山太美了,爬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出了一身又一
身的汗,我不由得忘情于山水之间。 燕捷就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他挥刀披荆斩棘;
他纵身跳过沟壑;
他教大家搭帐篷;
他好像不知什么是累……
两个星期以后,燕捷约我再上雾灵山。只有我和他。但他似乎并未把我当作女
孩子,一路冲在前面,把我落下老远。我咬着牙,一步步地跟上。后来我们迷路了
,他急于找到宿营地,几乎忘了顾及我的体力,拼命在密林里钻。我一声不吭地紧
紧跟着他。我喜欢这种拼尽全力、大汗淋漓的感觉,我觉得心中某种东西在升腾,
跟着燕捷,我感到自己的生 命在燃烧。
休息的时候,燕捷问我怕不怕。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周是密密的树林,星星
离我们很近。和燕捷在一起,我怎么会怕呢?我们点起一支蜡烛,尽管“风不入林
”,火焰仍跳动不已。燕捷就用装牛奶的塑料瓶做了一个小烛灯,火焰霎时柔和起
来,我们彼此的心也柔和起来。我看到燕捷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特别的光芒,和我
的一样。
后来我常想,我们的爱情是在最原始的环境中,在我们生命最真实的状态下产
生的,为了生命中曾经拥有的灿烂时刻,今后的岁月付出多少艰辛我也心甘情愿。
为梦想去实践
当过五年兵的燕捷酷爱自然。严格的体能训练更造就了他一副强健的体魄和一
颗渴望挑战极限、永不安份的心。周末,他常常一个人背着行囊进山。在离星星最
近的地方,听自然的音响和内心的呼唤。
他的梦想便在那里萌生:创办一所野外生存学校,把更多的人带进深山,让大自然
的灵山秀水荡涤人们的心灵,把勇猛精进注入年轻的灵魂。这个梦,从模糊到清晰
,燕捷做了十年,每天淹没在工厂机器的噪声中,尽管燕捷从未放弃过努力,但始
终难以梦想成真。
搞野外生存就像当运动员一样,最重要的是身体素质,燕捷已经32岁,他想抓
住他最后的机遇。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真正帮助他的人。我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他
的身边。我没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也没有金钱权力,但我有一个女人的爱情、信
心和宽容。和他一样,我也是一个酷爱自然的人,在认识燕捷以前,我已经一个人
背着行囊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燕捷的梦想,又何尝不是我的梦想?
相识半年以后,我们决定结婚。很多人简直不能相信,名牌大学毕业,有一份
令人羡慕的工作,品貌皆优的女孩,为什么要嫁一个家庭简朴的工人?无数朋友劝
我慎重,更多人预言我们的婚姻不会长久。但我深深知道燕捷的价值,野外生存的
事业召唤着我们,这事业需要我们放弃爱情游戏的追逐,齐心协力去开创新的生活
梦想让我们充满勇气。但我知道,要支持燕捷创办野外生存俱乐部,就意味着
我们将没钱。我并不向往城市贵族花天酒地的生活,但我也知道没有钱将面临许多
意想不到的困难。好在我有一双通情达理的父母,他们为自己的孩子乐于吃苦而自
豪。父母的支持更增添了我的自信。于是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戒了“打的”,买
了一辆10速赛车。北京城尽管很大,我还是坚持到哪都骑车。大风过耳,我的心中
却充满了自豪。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为自己的梦想去实践。
黑暗中聆听豹子的嗥声
开创野外生存俱乐部的困难,许多都是我和燕捷无法预见的。我们所拥有的唯
一财富,就是一帮热爱自然的朋友。常常在我们不足十平米的蜗居中,从傍晚讨论
到深夜,从深夜讨论到黎明。我把朋友们的建议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和燕捷商量、
探讨,想方设法把俱乐部的宏伟蓝图一步步变成现实。
野外生存活动是俱乐部的灵魂。去年 8月,我们尝试着对外举办活动。我们用
仅有的一点积蓄和我结婚的嫁资,买来俱乐部第一批帐篷和睡袋。
第一次带队,燕捷选择了卧虎瀑到云蒙山一条已废弃20多年的路。但没想到春
季他已探好的路,到了夏季却被荒草覆没。天黑了,我们只好打着手电在山脊上摸
索出路。阴黑的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我们手拉手在山顶踩出一块平地。看看两边
都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我们十几个人就在这几平方米的地方铺开雨布,肩并肩挤挨
着躺了下来。没法搭帐篷,我们企盼着不要下雨。半夜里我们被豹子此起彼伏的嗥
声惊醒,黑暗中我们不知身在何处,唯有手握着手,传递力量。疲惫、恐惧、怯懦
,那一晚,我们仿佛一次次冲向自我的极限。
那一次活动,使十几个最初的参与者成了俱乐部最铁的支持者。它也坚定了我
和燕捷的信念:我们的梦想将会被更多的人所需要。我们因此制定了野外生存活动
的原则——要让每一个参与者有超越极限、超越自我的体验。
亲自去走每一条路
俱乐部的成立,仿佛调动了燕捷全部的热情与潜能。每一次俱乐部活动,进山
的路,燕捷都要亲自先走一遍。
有一次,燕捷带着我和另外两个人去云蒙山探路。从地图上看,这段路不过四
十公里,我们准备走两天。没想到云蒙山地形复杂,布满奇峰怪石。我们用指南针
找好方向,爬上去却是悬崖绝壁。第四天,我们仍在山里转圈,带来的粮食已经吃
光了,又遇上绵绵春雨,本来就没有路的山谷更是一步一滑。走到一个约 100米高
的悬崖时,燕捷说:“我先试试!”他纵身扑上绝壁。将近90度的绝壁上只有几个
浅浅的脚窝,燕捷无处攀抓,他不得不用全身紧贴石头以增加摩擦力。那时我们新
婚不久,看着燕捷的惊险动作,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终于过去了,我们站在
绝壁的两边,彼此看着对方变绿的脸。我们过不去,也不能让燕捷再冒险回来。没
有别的选择,只有分开,我们相约分头找路,两个小时以后再到 绝壁前汇合。
没有找到路,我们又回到与燕捷分手的地方,但燕捷却踪影全无。两个小时,
四个小时,八个小时,我们三个人轮流喊着燕捷的名字,但除了忧惧的回声和时停
时落的山雨,我们什么也没等到。在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处,尽管我知道燕捷在野外
的生存能力极强,还是为他担心。毕竟他是一个人,他为什么不回来和我们汇合呢
?如果没有危险,他又怎会失约?断粮一天了,衣服也早被雨水打湿,那本是个又
凉又饿的夜晚,我的心里,却只有 对燕捷痛心彻骨的惦念。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个继续寻找出山的路。当我们终于在山外与燕捷相遇,才
发觉所有挨饿受冻、提心吊胆都是值得的。我们分别探出了两条强度不同的训练路
线。
像这样的危险、艰辛,我们每次进山都会遇到。只有在走过以后,我们才发现
,俱乐部在一天天壮大,我们的爱情也在一天天加深。
生命加油站
“周末干什么?”“进山去!”如今,这几乎成了京城年轻人最时尚的选择。
我们没想到,俱乐部的会员会成倍数增加,很多人参加过一次活动就把俱乐部当家
了。
原因只有一个:我们热爱自然,我们渴望在对自然的亲近中找寻生命的本质。
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台副台长苏京平只参加了一次野外活动就成了“野外生
存”发烧友。常常自己背着录音机跟着我们进山,一路追踪录音采访。他说大山让
他又回到了年轻岁月,他还鼓动部门的年轻人来参加活动,请燕捷和俱乐部的主要
成员走进他的“人生热线”,感召更多的年轻朋友。
胖子钟奇头一天参加活动就累坏了。第二天早上发现皮带系最后一个眼还松,
一天收获如此之大,钟奇于是得了个外号“瘦三寸”。最后一天快休息的时候,他
从后面赶上来,嘴里叨念着:“快让开、快让开……”大家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他边走边说:“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来了。”这个“停不下来”的“瘦三寸”车
开得很好。每逢休息日,他都会开着他的捷达送燕捷和训导员进山探路。大山仿佛
给他加足了马力。
护士吴宣第一次参加活动就大显身手。给这个包扎,给那个上药,一路忙个不
停。回来后还常常来俱乐部教大家处理外伤。每次都会带来一束鲜花……
王允一直是幸运儿。才二十五六岁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和车。在悬崖冰瀑前,她
哭着不敢下,把负责保护的训导员的手臂都掐紧了。最后,边下还边哭。但回去后
,她却说:“这次活动收获最大的是我。在大山面前,我学会了忍耐和坚持,在悬
崖上面,我学会了面对困难和挫折。”为这句话,我们都相信,她的公司会越做越
好。
刘洋在饭店工作,经常几天几夜连着上班,就为了周六周日来俱乐部当训导员
,他说,从山里回到班上,精神更好,效益倍儿高。
庆波大学毕业在研究所工作,一边准备考研的功课一边来当训导员,集合等待
出发的时间,也是他刻苦用功的时间……
有人开玩笑,说俱乐部的训导员是“导爬”,因为野外生存不是带着大家游山
玩水,而是带着大家爬山,真正“四肢并用”地爬山。两天80多里的山路,是家常
便饭。野外生存要求参与者超越极限,走不动了还得走,爬不动了还得爬。以燕捷
为首的训导员除了担任带路、保护、背负器材外,还要应付各种意外。谁能知道这
次进山会遇到什么天气?谁知道这一次进山不会遇到豹子、狼或者蛇?但干训导员
的小伙子却个个乐此不疲,因为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人,都把自己人性中最美好的
一面发挥出来了,看到这些,谁会没有成 就感?
俱乐部的小伙子喜欢互称牲口,他们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最大限度地挖掘着
自己的潜能。大家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来,带着不同的故事和经历。但在大山里,每
个人的身体和灵魂都经受着同样的洗礼。大山锤炼了我们的意志,也锤炼了我们的
品格。每次看到大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投入生活,燕捷和我都很自豪,我们开的
是加油站,给人的生命加油。而加油站的生命线,是一个残疾女孩儿——崔颖。当
燕捷和我邀她共创俱乐部,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并立即在亲友中筹款装了一部电
话。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你拨通这部电话,都可以听到崔颖耐心细致地为你讲解有
关野外活动的任何问题。电话的一头,是无法站立不能进山的崔颖,电话的另一头
,连着无数渴望自然的心。
野外生存俱乐部第一次对外组织活动是在去年8月。我们结婚是在7月。可以说
,我们的爱情和俱乐部是一起成长的。我们一起吃苦,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每个
日子,每段闲暇,我们的话题都离不开俱乐部。争吵,也和俱乐部有关。
跟燕捷一起带队进山,我成了俱乐部创立之初唯一的女训导员。在野外,我不
仅不能让燕捷照顾,还要帮他照顾别人。每次进山,我总喜欢背尽可能多的东西,
我喜欢这种挑战,需要我付出全部勇气和力量。
周末,我和燕捷便背着行囊进山。周一,我踩着单车去上班,单车踩得飞快。
同事都说,我给他们带来了大山的气息。我知道,选择一个丈夫,也是选择一种生
活。我选择了燕捷,也选择了大山,因此我们有最浪漫的故事,而且会将浪漫的故
事一直写下去。
因为我们的爱情、梦想与自然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