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螃蟹

人过三十，许多事会忽然地清晰起来。
今天晚上单位加班，刚刚到六点钟妻就打了传呼来，就急急地回了个电话。
我们结婚已经六年了。
认识妻很偶然。那是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在同一家接收单位，妻去报到我
去改派。在走廊里打了个照面，彼此都不曾多看对方一眼，也并没有太深的
印象。我下楼在院子里开车，偏偏车锁就是打不开。后来，她下来了；后来
就发生了所有该发生的事情；后来她就成为了我的妻。
和我一样妻也是北方人。不过数年的江南生活使她身上具有那种淡雅的水乡
气息，直到今天也依然质朴清纯。妻不好言笑，也不象其他女孩子一样会对
男人撒娇，平平的，淡淡的，象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妻也有脾气，也会
生气。生气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墙一声不响地落泪；发脾气的时候通常
是将我的罪状归纳整理且准备了充分的理由之后会突然爆发。如果我当时反
抗——妻会抓起家里最便宜的玻璃杯摔在地上或者掀翻一把很结实的凳子；
如果我沉默——通常我都是这样的；妻就会渐渐地失去攻击目标，渐渐地怀
疑自己判断的正确性，渐渐地放弃自己的观点。
妻从不羡慕隔壁人家的豪华，也从不在我面前谈论谁谁挣到了多少多少的大
堆钞票。我手舞足蹈地告诉她我得了全国大奖时，她只说了句知道了——居
然连头都不抬继续写自己的备课笔记；风雪之夜我一身疲惫地返回家里对她
说我做生意时赔掉了两万多元，她说锅里的饭还热呐你吃饭吧——好象赔的
是别人家的银子。
妻就是这样的人，似一潭清水不起任何波浪。
妻也有缺点。象我不会洗衣服一样，妻也不会作饭。初四妈妈去走亲戚，我
执意要她准备晚餐，于是就买了几听罐头和熟食回来蒙混过关。这一点我至
今耿耿于怀。我一向认为不会作饭的女人不应该算称职的妻子——尽管我已
经开始怀疑我的结论是否正确。
总算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走出单位的大门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记得有一次和妻开玩笑，说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幸好没来得及结婚，否则也许
是历史上第一起著名离婚案了。所有的什么小说、电影、报告文学、民间故
事里的爱情一抹水要么是那种婚前的轰轰烈烈、欲生欲死的，要么就是婚后
悲悲切切、同床异梦、三角几何、四方插足的，惟有结婚最没戏。平平淡淡
的日子，眼看娇妻变成黄脸婆实在没劲。所以随便翻开一部文学史，那些大
腕们没换过三四个媳妇情人简直是风毛麟角！好象女人是可以开采的灵感矿
山，采完一个换一个，也不嫌累。
不过还是那句歌词唱的好：平平淡淡才是真……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浪漫，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好好地把握自己已经拥有的
东西，一起精心爱护，精心培养，爱的花朵才会永不凋谢。新奇出新奇算不
上聪明，平淡出新奇才见智慧。结婚是什么？——真是打的士么？！
走在早春的夜晚里，心情真清爽。在一家花店里买了一束妻最喜爱的马蹄莲。
远远的看见家里已经熄灯了，只有走廊的灯还亮着——每每我回家很晚时妻
总是把走廊的灯打开，如果我一夜未归灯会亮到天亮。看到那灯光就使人想
起温暖的家，想起妻。
轻轻打开房门，妻已经睡下了。
悄悄地吻一下她。她翻了个身，喃喃地说——“冰箱里有草莓，已经洗过了
你去吃吧……”
春夜里的马蹄莲散发出一股幽香，淡雅，深邃而且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