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时代

雪糕


危险时代（一）
　　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据说结婚前夕是非常危险的一段时期，我却不以为然。我丝毫没有婚前恐惧的症状，而且现在离婚期已近，这个危险时代也快结束了吧。
　　我未来的老婆是一个娇小乖顺的女孩。认识的时间不很长，但是已经足够结婚而且应该能够幸福。驱车在街上，我瞥见了一个人影。我把车停在她身边，问：
　　去哪里呀？我送你。
　　她回头看见我，笑，上了车。
　　我说：我要结婚了。
　　她说：恭喜你呀。
　　赶明儿给你派贴，别忘了封厚点哪肯定送你一份厚礼啦。
　　到地方，她下了车。
　　不知为何，我觉得我的目的没有达到，难道我不喜欢她这样轻松的态度？我看见她自若的风度竟然使我这将要大喜的人感到有点心痛。这不是正常的感觉。
　　她不是我的情人，连旧情人都不是。
　　她是一个美丽的校友，不过太冷。我和她就象杨过和小龙女一样，一个喜欢热闹，一个却有些孤僻。在学校我就觉得她只有一个字形容：清高。我时时见到她，留意她，却认为我无法和这种人相处。


危险时代（二）
　　五年前潮湿的四月的一个晚上，我约了几个哥们喝酒，在街上等车的时候，遇见了她。
她好象是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脸色苍白。见到我礼貌地打招呼：你好，去哪里呀？
　　去喝酒，一起去吗？我随口说。
　　好啊。这个回答令我吃惊。我没想到文静的她会答应一起去喝酒，但是要约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她好象是在灌自己，我看不出她心里是否有不可解的忧愁，不过席面上嘻嘻哈哈的大家很尽兴，我发现和她居然有这么多话可说。筵席散后，大家都已经脚步沉重。朋友的房子很大，就在附近。我把她扶进房间，她昏沉地倒在桌子上，说：我很难受。我轻声说：对不住，今天让你喝多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她说：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忙说：好。看她坐立不稳的样子，我赶忙又扶住她。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有一种酒气之外的香气。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女孩靠得如此之近。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犯下和我一样的错误？
　　也许，我其实一直迷恋她的容貌和智慧。只是这些在她清醒的时候象一道强光阻挡了我的道路，但此时的她却显得非一般的柔弱。我卸除了她全部的武装，也卸除了我自己的，我彻底地晕了。当我低头看她，她睡着了！我呆望着她，洁白的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照亮了洁白的床单和她洁白的身体。我抱着她象个孩子一样哭了。那晚我表现的象个圣人。但是我怀疑古代的柳下惠有没有后悔。然而那晚之后，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经常在质疑自己的记忆，我看见她，问我自己：她是不是那晚有些失意？她是不是醉的不省人事？她知道吗？她记得吗？这些问题困扰着我，折磨着我，但我见到她淡淡的微笑，就什么也问不出口，她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
　　后来我很少见到她。
　　再后来我有了女朋友。

危险时代（三）

　　在我结婚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去她宿舍送贴。
　　她一边开门，一边甩着手臂，我说：怎么了，做体力活了？
　　她看见是我，就赶紧跑到桌子前收拾，我跟进来，看见一地的吸管碎，桌上残留着几只五彩缤纷的吸管，和一朵还没完成的蓝色的玫瑰花。
　　我笑说：你还会弄这个？她笑：没事做呗。
　　我把贴递给她：准备给我送钱吧，呵。
　　我看见她温馨的收拾的整齐的小屋，淡黄的灯泡下，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裙子微笑，是那么的美丽和年轻。我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和恐惧，想要时光倒转或者停留。
　　我于是说了一句很荒谬的话，我说：我想抱抱你。
　　她笑着回答：别荒谬了。
　　我没有理会她的回答，而是走上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她用力推我，说：你别这样！我说：我很久没有抱过你了。她静下来，象个木偶一样被我抱着，宁静中，我又嗅到她那独特的体香，我又看见记忆中的那个晚上。虽然我快要拥有一个家园，我却有着无尽的孤独寂寞。怀抱着她使我感觉荒凉得象是世界末日，我很快就不能够支付我的软弱，我松开她，说：我走了。
　　当我走到门边的时候，她轻声问：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吗？
　　我眼圈红了，我说：没有，我喝多了，但很清醒。
　　累积了五年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们谁更欠谁一个回答？我不知道我俩谁的记忆更为深刻？我是已经步入了危险时代的尾声还是开始？我不知道我能否克服心灵深处的恐惧？
　　我慢慢地走到楼梯下面。
　　当我开始流泪的时候，天上也开始下雨。我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不是雨滴，而是五彩缤纷的玫瑰。惨淡的路灯光中，它们随着风无声地向我飘落。我知道她在哪一扇窗后，却没有抬头去看，我茫然无助地呆立在这凄凉而美丽的花瓣雨里，直到它停息而尘埃落定。
　　最后，一朵蓝色的玫瑰花掉在我的肩上并滚落进了我前心的口袋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