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
 

丫头: 久没给你写信了. 你在那边还好吗? 告诉我那儿冷吗?
你一定会摇头, 会用你惯常的微笑骗我说不冷.
可是为什么, 想你的时候, 我就会觉着冷……
丫头, 三天前我喝醉了. 和那个从小光屁股一块儿长大的梆子.
那小子如今也混得人模狗样的, 就是爱骂人的臭脾气还是没改.
梆子说起了你. 他还记得见到你那天是4年前的1月23号,
还记得你那天没化妆, 脸色有些苍白, 穿着黑牛仔裤军绿色步行鞋
和松垮的灰外套, 偏偏脖子上随随便便搭了条鹅黄毛线围巾(他说
那围巾和你浑身上下很不协调, 可就是那种不协调让他记住了你.)
你看这小子八成是惦记上你了, 虽然他从来就没承认过. 他和我都
醉得很快, 就在那天我们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块儿喝酒的地方,
叫什么什么窖来着.
不知道为啥他忽然变得愤怒, 瞪着那对红红的小迷糊眼儿, 把那七星
的打火机按得啪啪作响, 好象在替小鬼子作产品质量检验. 他说我
老婆是个好人, 要我好好待她, (对了他刚离了婚, 老婆跟个据说是
"横"有风度的大老板去了深圳). 两年前我结婚了(是不是听起来就象
"今天我九点上班"一样). 她和你很不一样. 就象一件细致的宋瓷.
她很讨人喜欢, 什么事儿总能让别人帮上忙. 而且就象你预言的那样,
她象只猫. 大家都觉得我们很配. 除了梆子. 打我结婚那天开始,
他就时不时的损我, 好象心里窝了什么火似的. 那一晚我们喝到酒吧
打烊. 只记得是他开车送我回的家.. 第二天老婆有些怪怪地问我,
那天晚上回来怎么忽然叫她 "丫头".
丫头, 你真的不冷吗? 可我怎么感觉你在发抖呢? 来, 过来, 在我身边,
你就不会冷了.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我的小丫头,
你怎么还是这么远远站着, 瞧你的头发又有些乱了, 又有些长了, 过几天
, 我给你剪剪吧.
丫头, 我的第二笔款子贷下来了. 我在靠近曾经告诉过你的梦想. 虽然
不久前的一个凌晨, 当我从梦中惊醒, 发现身边不是你时, 才惶然发现,
从你走的那天起, 这个梦想就成了一座空空的豪宅. 只有自己的影子住
在里面. 所有男人的荣耀, 不过是墙上华丽的墙纸, 和昂贵的家具下面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所有这些, 所有这些, 不过是所空房子.
可我还是得不停地往前走 或许我还不够老吧. 就象你无法放弃你的梦想
一样, 我也不能. 我还是会记得, 14岁开始卖水果踩三轮象条没家的狗
一样被人揍, 24岁还和几个哥们儿一块儿, 灌着猫尿躺在马路边上又哭又
唱到半夜被人当疯子. 我还是忘不了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
你看现在的我好象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各种各样的责任, 欠来欠去的
那些个情意债, 虚荣, 愤怒, 无耻, 奸诈, 泡沫一样的快乐, 和几世纪前
的悲哀, 早已把我瓜分得干干净净.
甚至有时想不起你的模样了, 丫头.
只是偶尔我会突然恨起来, 恨你清清淡淡的眼神, 你尘谶痛苦的笑容,
你自由如风的本性 或者不是恨是嫉妒吧.
你走了却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我是一只纸老虎你说的不错. 你却还是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丫头你看墙上的锺走得多慢, 好象它累了不想再走了.
你是不是就坐在它长长的指针上, 丫头,
我已经看见了你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在看什么?
我知道. 只有你看见了我的害怕. 正如只有我看见了你的.
你和我一样嘲弄永恒, 这个只属于哲学和文学的书面语.
你说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本意.不只对于死者, 也对于生者.
你说你会在死神眼里看见花开, 而不是绝望的黑暗. .
我知道. 所以你感谢上苍, 在某个时刻, 兀然带走你如此珍爱的生命.
也回答了你多年平静的等待..
丫头, 我的丫头, 今夜你觉得冷吗?
从那倦怠的钟上下来吧, 来我的身边坐下,
再给我说说你那些说过一百遍的笑话.
让我用这封信为你生一堆火, 你就不会冷了,
我 也不会冷了.

白开水
于98.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