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仪
Kiang, Shirley
第一章：子惠思我，牵裳涉溱
「子惠思我，牵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
抱恨何如！」
某个下午，晴晴坐在图书馆纳闷，在纸上无聊地乱写上这首诗。张志雄见了，就
央求晴晴解释给他听。
「如果你思念我，我便会牵起衣裳，渡过溱河来［跟你会面］。要是你不思念我，
岂会没有其他人？岂会没有其他人，但我实在非常挂念你，如果我最终得不到
你，那是多麽的遗憾啊！」
「这首诗很美。」张志雄感叹道。他是个胸无城府的人，完全不会想到这首诗对
晴晴会有特别的意义...............
每年叁四月，位处马鞍山山巅的新亚书院总弥漫着浓浓的春雾。夜深时分，
从女生宿舍学思楼望向校园，只见一个一个球形的街灯给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
环，为春愁添上几分浪漫。
晴晴倚坐窗前凝望, 她正懊恼自己不该从梦中醒来.
刚才的梦景是那样真实: 她
明明从这个角度望到Lawrence就倚在浓雾绵密的街灯下等她，手里还拿着一大
束郁金香。她立即飞奔落学思楼，来到Lawrence面前。Lawrence甚麽也没有说,
只是拖着晴晴的手向水塔走去。平时关上了锁的水塔大门不知为甚麽开了，
Lawrence左手拿着花，右手拖着晴晴一直跑上水塔内的楼梯。晴晴跟着他向上
爬呀爬的，每次开始喘气时梦就醒了.....这样的梦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晴晴还
清楚记得自己在梦中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而每次梦醒之後总难以再入睡。
她记得第一次碰见Lawrence是去年初冬在新亚的校巴站，那时他像是要赶课堂
吧！Lawrence差不多六 高，身形修长，穿着粗毛线衣，架着一副黑丝眼镜，
脸上带有一股书卷味道。晴晴先是被他的外貌吸引，後来才知道他竟然是与自己
同系的二年级师兄。Lawrence
的成绩和文笔同样出众，晴晴就从师姐们辗转相
传的习作中读过他的文章，对他的才气深感折服。到了下学期二人更同修一课通
识课，又常在大学图书馆碰面。晴晴对Lawrence的印象越来越深刻，倾慕之情
也与日俱增。
梦醒了的晴晴独坐在黑暗里，翻开Lawrence在她的现实世界和睡梦中的印象，
重覆细细品味。不知不觉间天空已呈微白，同房雪丽一觉醒来，看见晴晴伏在书
桌上打瞌睡，禁不住轻轻摇头。雪丽梳洗完回到房间，晴晴已起来收拾床 。
雪丽对晴晴说：「看你的熊猫眼，准是昨晚没有睡好吧！」晴晴没说甚麽，只是
回了一个苦笑。
「又在想Lawrence？」雪丽试探着问。某个晚上一
大班女孩子在宿舍喝糖水谈
心时，晴晴不自禁地透露了对Lawrence的爱慕。
雪丽接着说道：「你这又何苦呢？要结识Lawrence并不是那麽困难吧？你们不
是同上一堂通识课吗？你可以问他借笔记呀。」
晴晴说：「那怎麽好意思？那课堂上少说也有二百多人，为甚麽一定要跟他借？
恐怕他根本从来没有留意过我。再者我一个女孩子，怎麽可以去追求他？」
雪丽差点儿失声叫道：「你这是甚麽心态？诗经女子尚且敢爱敢恨，懂得高呼『子
惠思我，牵裳涉溱』，你身为叁千年後的现代女性竟然是这样的没用！」说话冲
将出来，雪丽才觉得语气好像重了一些，连忙又说：「哎！你又不是没有人追求，
身边的男孩多着呢！到底还一年级生呀！为甚麽一定要想着Lawrence？啊，那
个念MBA的男生不是追得你正紧吗？好像是叫甚麽张志雄的，是不是？还有，
我不是跟你说过Lawrence正在追求一个英文系的女生吗？」
晴晴又是一个苦笑，她自知周围可供选择的男友多的是，却无法解释为甚麽只会
心仪於一个只可遥遥相望的Lawrence。她换好衣服，拿起书本，准备到图书馆
去。
才步出学思楼，晴晴便见到志雄在大门外边等她。志雄见了晴晴，一脸兴奋、半
带口吃地向她说道：「呃！我记得你今天没有早课，想跟你一起吃早餐，可以
吗？」
晴晴望着志雄心里暗叹：「怎麽这个不是Lawrence？」
第二章：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甚麽？有人暗恋我！？」Lawrence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吓了一大跳，几乎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自问并非英俊不凡之辈，以为只是班上的女同学联起来作弄自己，可是不消多
久连师弟妹也异口同声说有个一年级女生倾慕自己。消息传了好几个月，
Lawrence开始相信起来。虽然Lawrence跟女友Crystal的感情才起步，自问不会
因为有人暗恋自己而见异思迁，但每次想到自己竟然是一个暗恋的对象时，心里
总不免有点飘飘然。
暑假将尽，Lawrence回校办理升读叁年级的登记手续，
一大班同学碰上，便到
饭堂聚聚聊天，谈话间偏偏同学们又提起暗恋Lawrence事件。这件事早已引起
了Lawrence的好奇心，好几次想查探哪是谁，可是都不得要领。
待一些同学散去，Lawrence开始磨蹭同班的小芬，要她将答案告诉自己。
他赌气地向小芬道：「一定是你们大伙儿合起来整蛊我。你看！今年升读二年
级的女生不过二十个左右，大部份都有男朋友的，这件事若不是你们编造出来的
话，暗恋我的就必然是貌丑兼无人问津那些。」
「你这是甚麽说话？论样貌她绝对不弱，比同班许多女孩子都要好！你知道吗？
去年她跟我同住在学思楼。最初我也觉得奇怪，怎麽她总喜欢来我房，问我借看
我们二年级文学写作的习作，後来她对你有意思的消息开始在宿舍流传时，我才
猛然想起她是想读你写的文章。她还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赞赏你文笔秀丽，堪称才
子！她尤其喜欢你那篇写你跟女友拍拖，拖着她冰冷小手的佳作！」小芬吃吃笑
道。
Lawrence道：「如此说来她知道我有女朋友，为甚麽又暗恋我？」
小芬说：「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听说在这个夏天她有了新
男友了。」
Lawrence说：「是不是林敏儿？」小芬摇摇头。
Lawrence用心去想，又猜了好几个名字都不中。
终於小芬阴阴笑的说出答案：
「江凯晴，晴晴」
Lawrence努力搜索脑海，想着谁是晴晴。原来晴晴在Lawrence心中的印象模糊
得很。Lawrence只记得她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好像在甚麽大课上碰过面，又好
像在图书馆见过。总之在这一天以前，Lawrence从来没有在意过谁是晴晴。
大学图书馆是中文大学最古老的建 之一，楼高叁层，其中一楼参考书室的楼底
足有两层楼高，而且桌子阔大，室内光线充足，给人宽敞舒适的感觉。对於课堂
集中在本部进行的学生，此处不失为一个理想的落脚点。
Lawrence打从一年级起便常常进驻这儿，除了上课以外，大部份时间都打发於
此。但在小芬告诉他那件事以前，他从来没察觉到晴晴也常常到这里来，几乎风
雨不改。晴晴有一对圆圆的大眼睛，额前一抹留海，加上五官精致，像个日本娃
娃，样子清纯可爱， 小芬说得对，她样貌并不丑。
最初Lawrence忖测这个暗恋事件可能只是女生在宿舍闹着玩的笑话，未必可以
当真，可是有时他无意间在图书馆向晴晴望去时，却会发现她正在窥看自己，而
且每次二人的眼神才一接触，晴晴便有意无意地别过头去，或者立即把目光移往
别处。
他开始相信传闻所言非假，但每每想到不少同学都听过这个传闻，便彷佛觉得众
人目光焦点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免难为情起来。
即使他对晴晴再有好感，也
会觉得不好意思接近她。晴晴可能万万想不到，自己带给Lawrence的第一个感
觉竟然是尴尬。
「暗恋本来是一桩蠢事，在女生宿舍吐露心事就更加愚不可及！」自从中秋那
夜，晴晴得悉Lawrence知道「那件事」以後，每次想起都既羞且怒，不停咒骂
自己，要怪只有怪少不更事，不知道蜚短流长的厉害。
难怪Lawrence最近好像开始留意自己。事实上晴晴暑假跟志雄结伴游北京，总
算正式接受他的感情，还立心要把Lawrence抛诸脑後，活埋这段刚发芽的情苗！
可是Lawrence知道以後！却轮到晴晴觉得难为情，好像是在公开追求Lawrence
似的，好不尴尬！
有一次晴晴和志雄到联合饭堂晚膳，巧遇Lawrence和女友一起，晴晴故意把身
子挨近志雄，装出一副亲 模样，好让Lawrence看见。就像是在对他说：「你
瞧，本小姐也有男朋友用不着垂青你！」事後晴晴觉得自己既幼稚又傻气，但又
好像挽回了一点面子，心理上好过一些。
第叁章：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整个二年级的日子晴晴仍是禁不住遥遥偷望Lawrence，却又公开跟志雄拍拖。
最初在图书馆接触到Lawrence的眼神时，总是又惊又怕，然後立即低下头来。
有一段日子晴晴刻意避开Lawrence，专挑背向着Lawrence的位子坐，可是有时
出出入入总不免会打个照面。到了圣诞节前的考试季节，连平日难得到图书馆的
学生也来凑热闹，位子的供应便明显紧张起来。有一次晴晴早上来到图书馆，只
找到剩下一个空位，坐下不久才见到Lawrence回来，就坐在正正跟晴晴打个对
面的位子上，睛睛大吃一惊，偏又无处可逃，两颊登时红得发烫，手汗直冒，连
忙低下头来温习，整天都不敢抬望一眼，可怜晚上回宿舍时後颈酸软，两肩发痛。
作为男朋友的志雄从来不曾察觉晴晴这些心事。志雄是个木讷的好男子，对晴晴
照顾无微不至。但Lawrence带给晴晴那种浓烈而震撼的感觉，即使是与志雄最
甜蜜时她也未曾有过。对晴晴而言，志雄好像白开水，淡而无味但是健康有益；
Lawrence则有如白餐酒，呷起来有不同层次的味道，喝多了不但兴奋，还会醉
倒。
可能是在图书馆碰面多了，加上总从同学或老师口中得知晴晴的一些资料，
Lawrence纵使从未跟晴晴说过半句话，却渐渐觉得熟悉而亲切。或者雪丽说得
对，如果不是流行这样的传言，如果不是大家都觉得尴尬，Lawrence和睛晴早
已自自然然的结识了对方，最低限度也会成为点头之交，总好过现在大家都知道
对方是何许人也，却永不打个招呼。
一天早上，Lawrence独自到咖啡阁吃早餐，拿着盛满了食物的托盘想找个清静
位子坐，看见其中一桌只得一个女孩，便放下托盘，正准备坐下，同桌的女生抬
起头来，原来正是晴晴。Lawrence想礼貌地跟她点头招呼，呆住了的晴晴却连
手中的汤勺也拿不稳，让它轻轻跌进汤碗中，发出哼一声，然後即时低下头来。
Lawrence看见她一派慌乱模样，也不好意思表示些甚麽，只得坐下来看书吃早
餐。那边厢晴晴早已乱作一团，胡胡混混的扒完早餐，还险些儿连咖啡也溅出杯
子，然後飞也似的跑出咖啡阁上课去了。Lawrecne看在眼里，不觉好气又好笑。
晴晴从咖啡阁走出来，才发现离下一节课的时间尚早，校巴还没有来，又生怕待
会Lawrence吃完早餐出来又碰见她在校巴站等车，只好抄小路到崇基学院去准
备上课。经过小教堂旁边发现杜鹃花早过了绽放时节，飘落得惊心动魄，嫣红的
落英仿似一轮花浪，把翠绿的草地淹没。更教晴晴呆着的是，原来屈指算来，还
有两个月Lawrence便要毕业离去，她再不会在图书馆见到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
人......................
当杜鹃花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年考便开始了。图书馆近日又人多起来。Lawrence
却发觉好像好几天不见了晴晴，连平时总会碰面的地方也见不着她，可能躲起来
温习吧。谁料在图书馆却被小芬一把拉住，才知道是甚麽回事。
小芬道：「你知不知道？晴晴在医院！」
Lawrence吃了一惊：「怎麽会这样？」
「她上个星期像是吃错了甚麽似的，开始上吐下泻，到医院求诊时医生却断她只
是胃病，加上时近考试心情紧张所以身体不适，给她一点胃药便打发她走。谁料
叁天下来她吃的喝的都全给扔出来，到了第四天再看医生时才知道是严重肠胃
炎，身体已经开始脱水，要留院诊治。她的同房雪丽告诉我，她向系方查询时，
系主任对她说，如果她不能够参加今天下午的考试，只可留级重读，不得补考。
她已经在医院留医了叁天，要是今天医生再不准她出院，她会自签出院考试。唉！
不知她会不会应付得来。」
Lawrence问道：「那麽她怎样温习预备考试？」
「听说她就在病床上摊开书本温习，连休息睡觉都不敢。雪丽说晴晴这次足足瘦
了十磅有多。」
Lawrence听了心里不免戚戚然，虽然和晴晴算不上有甚麽真正的交情，但从她
平日行径看来，总算是个勤力的学生，偏偏就在考试前夕发生这样不幸的事。
Lawrence吃过午饭回来，终於看见晴晴出现了。晴晴站在小芬的位子旁边跟她
说话，Lawrence险些儿认不出她：有点婴儿肥的晴晴瘦了足足一个圈，整个人
像是缩了水一般，身上的衣衫宽松了许多，荡来荡去，两颊和眼睛都陷了下去，
原本白 的脸在室内灯光掩映下更见苍白。
Lawrence不由得心生怜惜，走上前去站在她身旁对她说：「你没有事罢？」
晴晴做梦也没有想过Lawrence终有一天会跟自己说话。如今还问候自己！不知
是不是身体虚弱的关系，晴晴一下子只觉得图书馆的灯光在摇晃，摇得令人晕
眩，要不是双手撑在桌面支撑着身体而站，可能已经滚倒在地上。
幸而她惊呆之际还会得微笑摇头表示没有事，只是舌头打结，不知道应该还说甚
麽才好。Lawrence见了她的样子，只得礼貌地微笑离去，剩下晴晴在呆呆地喘
气。旁边的小芬却又在阴阴的笑。
晴晴收拾文具往试场走去，脑海中仍然盘旋着Lawrence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心
中既惊且喜，一路上走的每一步都觉得不实在，好像在云端漫步一样。
第四章：愿言不获，抱恨何如
晴晴接过成绩单，先是大哭一场。虽然总算科科合格，但与理想尚有好一段距离。
幸而平时功课做得好，否则江山难保。
为了收复失地，暑假还没放完，晴晴便到图书馆开始搜集毕业论文所需的资料，
及早开始努力。她从叁楼找来一大堆参考书籍，到平时惯坐的一楼参考图书室埋
头苦干。每次离开图书馆前，她总会将书本都放回叁楼，免得其他人找不到。一
天她正要搬运大叠参考书时，一把声音在背後说：「让我来帮你吧！」
晴晴回头一看，竟然是Lawrence！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望着微笑的Lawrence，
语塞了好一会儿，才懂得傻愣愣的说：「哦。」
两个人各自捧着大叠书，晴晴跟在Lawrence後面走，沿着楼梯上叁楼去。晴晴
这时才定一定神，对Lawrence说：「你找到了工作没有？」梯间的回声特别响，
连晴晴柔和的声线也颢得洪亮了。
Lawrence说：「我考上了研究院，会继续念硕士课程，还要在这儿多呆两年呢。」
晴晴听了不禁在Lawrence背後偷偷地笑，换言之她在最後一年的大学生涯仍然
可以在这儿见到Lawrence了，想到这点，她高兴得忘了跟Lawrence礼貌地道喜。
Lawrence又道：「这些全是语源学的参考书，你的毕业论文题目是与这方面有
关的吧？看样子好倒不像是往这些古书去钻的人啊！」
晴晴两颊发热，低声应道：「是吗？」其实她的心在想，要是这条楼梯永走不完，
她就这样跟着Lawrence边走边说，那该多好。
开学以後，二人在图书馆面时都会点头招呼，Lawrence发觉晴晴依然羞怯面
红，招呼过後便骨碌着一双大眼睛低下头来，有时Lawrence也不好意思跟她搭
讪。虽然快要大学毕业，晴晴的样子还像个不大的小女孩，比那经常跟她吵架的
女朋友可爱得多。
圣诞节还没有到，新亚书院的准毕业生便拍毕业照片。学生穿上黑色的毕业袍在
校园来回走动，兴奋地迎接多人手寒窗苦读的成果。女孩子手中都拿着鲜花映
衬。晴晴也在水塔下的草地拍照留念，许多其他院校或级别的友好都来了，
Lawrence也在这儿，他跟晴晴几位同班同学稔熟，便来趁趁热闹。
晴晴拍过一轮照，看见Lawrence闲着。她已经留意了Lawrence许久，想跟他拍
一张，又觉得似乎突兀了一点，不知道怎样开口要求才好。几经辛苦挣扎，晴晴
才硬着头皮，按住心跳的感觉，慢慢走到Lawrence面前。她面脸通红，不敢抬
眼望Lawrence，只是低着头轻声说道：「师兄，可以和我怕张照吗？」
Lawrence落落大方地微笑应允：「好呀！」
晴晴这才抬起头来，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Lawrence从来只见拘谨羞怯的晴
晴，这下子才发现她的牙齿整齐雪白，笑起来份外迷人。
晴晴教同房雪丽给她俩拍照。她站在高大的Lawrence身旁，显得特别娇小。拍
过了照，谢过了Lawrence，雪丽取笑晴晴道：「哟！看上去很是小鸟依人呢。」
晴晴正待发娇嗔，雪丽却接着说道：「你的机会来了，Lawrence刚刚跟女友分
手了。」
晴晴这时跟志雄也因为性格不合，已经在暑假分手了。她听到这个消息但觉意
外，只是圆瞪着眼，一下子不知怎样回答，怔怔地回应道：「啊。」
一连好几个月，晴晴在图书馆见到Lawrence，总见到他的眼神略带忧郁。二人
仍然是礼貌地互相点头招呼，也曾闲聊过几句，不过是关於功课的问题。身旁友
好却不断游说晴晴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晴晴辗转想想不知多少遍，总是拿不了主
意，更苦无良机表白心迹，只是继续在图书馆遥望心仪的Lawrence，似乎这样
已经是一种甜蜜的共处。
到了晴晴生日那天，午饭过後她已经在图书馆做论文，到底叁年级的功课并不轻
松。Lawrence这天也整日呆在图书馆，正好坐在晴晴不远处，两个人面对面坐
着，间中抬头便可以望到对方。
晴晴并没有为自己安排任何庆祝活动，念头一转，如果可以邀请Lawrence跟自
己共晋晚膳，也该是一个好的开始吧，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机会和借口。想起过
去两年多以来只是默默跟Lawrence对望，就像今天一样，从来不敢跟他攀谈，
更遑论暗示半点心事，多少思慕之情都只是收藏心底，未尝不是一种浪费。
但是回心一想，这样的邀请好像太过进取，弦外之音更是昭然若揭，完全失去女
性的矜持。Lawrence又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堪呢？想到这儿，晴晴又裹足不前
了。
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挣扎了整个下午，晴晴忽然瞥见窗外天色渐暗，看看墙上的
大钟，才惊觉时间已经近六时了，通常Lawrence会在七时以後去吃饭，这个决
定怎麽做才好？
其实她只要走到Lawrence面前跟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陪我吃晚饭
吗」便可以，按常理Lawrence应该不会拒绝，也不好意思推却。但是这样的一
个要求是不是很尴尬呢？晴晴抬头再望Lawrence，他浑然不知她的内心争斗，
仍然在细读手中的书本。
晴晴又想，自己到底是女孩子呀，这样做无疑是追求一个男孩，未免太不成体统！
但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都不给予机会自己，那麽就只有永远做一个被动的女
性，任由命运支配。
晴晴费了好大气力，才鼓足勇气站起来，正要踏出第一步，却看见Lawrence的
位子空了，回头一望大钟，原来已是七时十分，Lawrence一定是吃饭去了！晴
晴大吃一惊，想着这样一个机会就平白断送，又是心有不甘。Lawrence通常在
范克廉楼饭堂晚膳，她咬一咬牙，便向饭堂跑去。漆黑的校园已点起街灯，晴晴
一鼓作气，想着再也不会理会周围的同学取笑，决心为长期的倾慕作一个新开
始。
晴晴来到饭堂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推门进去。甫踏入饭堂便见到Lawrence
正跟一个女孩子在共膳，晴晴只见到她的背影，这可是Lawrence的另一个春天？
她的一颗心渐渐往下沉，一分钟前的决心早已不知去向，暂搁一旁的尊严却不知
甚麽时候回来了。
这时Lawrence也看见晴晴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像是在找自己，脸上神情有点古
怪，眼中好像有千言万语，Lawrence从来没有见过晴晴这个模样，正想向她挥
手打招呼，晴晴却倏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饭堂。
晴晴回到图书馆收拾好书本，气冲冲地跑回宿舍去。回想起Lawrence在饭堂望
着自己的样子，好像一番心事都给人看透了，却又不会为人接受，觉得又丑又恼，
更自怨不曾当机立断，早早拿定主意。晴晴整个晚上就是回肠百转，独自流泪到
夜深。
这晚以後晴晴碰到Lawrence都只是低头匆匆走过，连招呼也尽量避免，好容易
才收拾心情，应付毕业考试。考试过後已是初夏季节，晴晴也开始整理宿舍的杂
物，准备搬出，正式结束大学生活。这天她在宿舍整理相片簿，将毕业照片安排
妥当。她将与Lawrence的合照放在第一页。想到可能有一天，Lawrence会指着
照片对妻儿说：「哟，这就是念大学时暗恋我的女孩子！」晴晴便把照片 留下
来，没有复印一张给Lawrence。
照片中的Lawrence和晴晴并肩站在水塔下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那天天色蔚蓝，
晴空无云，阳光晒在二人的身上，显得份外灿烂，连晴晴手中的花束也鲜艳起来。
晴晴穿着一袭毕业黑袍，Lawrence穿着暗格子西装褛，充满书院气息，二人都
笑得灿烂。
晴晴想到可能从此再也不会见到Lawrence，又想到叁年来的痴痴凝望，到如今
终要了结，便在相片背後写下了自己的心情：「子惠思我，牵裳涉溱。子不我思，
岂无他人？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何如！」翻过照片又再细看，
晴晴手中拿着的郁金香竟与梦中Lawrence送予她的一束一样，只是两个人没有
向水塔跑去。这时紫色的郁金香开始模糊起来，照片中的人像也蒙胧得像是罩上
了一层雾，原来晴晴两眼已渗满泪水，她知道Lawrence己是遥不可及，其实有
这样的一张照片令她於愿已足，长思忆慕的痛苦中竟渗出了丝丝甜蜜，一时间再
也分不清是苦是甜......................................
．完．
後记：
《心仪》其实是一个傻妹的故事。我想晴晴出来社会做事以後，未必再会暗恋别
人，到时该会是另一个故事吧！
Email: Shir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