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kdin(白开水) 
整理人: aiyouhe(2003-07-22 17:42:5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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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功是怎样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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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节
  
   
 
 上峰和尚的禅房。
 "你其实完全不用去……"韦老爷子说。
 "我怕死?"上峰和尚好象很生气。
 "当然不。只是你不必去死……"韦老爷子说。
 "说得也对……"上峰和尚挠着自己的光头,"我实在找不出必须去死的理由……"
 "你明白最好……"韦老爷子说。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上峰和尚突然问。
 "从小到大,快七十年了吧……"韦老爷子说。
 "妈妈的……一不小心就被你欺负了七十年……"上峰和尚在韦老爷子面前完全不象个和尚,除了不杀生以外,喝酒、吃肉、要钱、撒泼,完完全全一个流氓,只不过凑巧长着光头而已。
 "佛在众人面前是佛,佛在自己面前是什么?"他有时会强词夺理。
 上峰和尚甚至跟着韦老爷子去过妓院,不过韦老爷子知道,他不过是去把妓院里的姑娘赎出来。
 "我是小乘和尚,救得一个算一个。"上峰和尚一百句话中偶尔有一句实话。
 "哪么谁救你?"韦老爷子开玩笑。
 "你!"上峰和尚眼睛鼻子手指头全部指着韦老爷子,"当然主要是你的钱……拿钱来。"
 这次,上峰和尚没有再要钱,他说,"被你欺负了七十年,当然一定要看看你怎么被人打死……哈哈……"
 韦老爷子知道多说无用。
 上峰和尚用韦老爷子的钱买了很多地,很多粮食,然后一一分给杭州的穷人。
 他对接受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在家里供一个韦老爷子的牌位。
 韦老爷子非常明白,上峰和尚在为自己祈福,不但自己,而且发动所有的人。
 这一切都源于很多年前,韦老爷子把上峰和尚打得趴在地上,并对他说:你是个男人。
 那个时候,上峰和尚正在街上勾引一个刚守寡的女人。
 现在,上峰和尚已经完全记不得那个女人的样子,但他记得这句话。
 "从那个时候,我知道,除了让女人舒服以外,男人还可以让更多的人满意……"上峰和尚这么说的时候,总要加上这么一句,"当然不包括韦老头。"
 "最好别包括我……哈哈哈。"韦老爷子说。
 
 *  *  *
 
 上峰和尚没有看见韦老爷子是怎么死的,如果他看见的话,他一定会笑。
 开心的笑,然后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也许,他还会低下头问死去的韦老爷子,"你怎么能这样死?"
 如果韦老爷子能回答,他也许会说:"为什么不能这样死?"
 "这样死难道不是很富有戏剧效果?"韦老爷子兴致很好的时候,反问是他回答问题的一种常用方式。
 如果一个想自自然然地死,那很容易,只要拚命活就成。
 如果一个人想死得比较意外,稍困难一些。
 比如,一个人要被人杀死,这个人必须具备一些条件:
 要么有钱。
 要么有才。
 要么有色。
 要么做了坏事。
 每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如果一个人想被天杀死,那就非常困难。
 上天杀人有很多种方法,被车撞死,走路跌死,吃饭噎死,据说还有马上风,品种很多。人想不出来的杀人法子,上天都想得出来。
 最常见的是被雷劈死,据说这是很早以前人类与上天的约定,好象与报应有关。
 时间太长,被雷劈死究竟意味着什么,人类早已忘记,估计上天也忘了。
 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人类和上天都认同应该偶尔有人被雷劈死。
 
 韦老爷子没有被雷劈死,但比较类似。
 一块石头,冒着烟,带着刺耳的啸叫,从天而降,准确地砸在韦老爷子的前额。
 这种死法亘古未见,而且不合时宜,没人懂得它的喻意。
 当时,韦老爷子正要跟美丽讲韦一笑怎样才能炼成轻功。
 "老爷、老爷……"美丽大声叫着韦老爷子。
 美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的心里甚至想到韦老爷子可能被刘峥杀死,浑身是血。
 如果那样,她可能不会象现在这么慌张。
 但她没有想到,韦老爷子会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
 我们做错了什么?
 
 "老爷、老爷……"美丽叫着。
 韦老爷子没有回答,脸平静如常。
 击中前额的石头,很奇怪地并没有留下痕迹。
 没有血,一丝血也没有。
 韦老爷子的脸干干净净,象刚刚刮过胡子,洗过脸。
 是石头如风还是风如石头?
 冒着烟的石头落在韦老爷子的轮椅旁边,那是一块象小孩握紧拳头的石头,清楚的看得见上面的指头。
 
 "剪刀、石头、布。"小四、土豆、韦一笑在欢快地猜拳。
 "石头、石头、石头。"韦一笑总是握紧拳头。
 "真笨。"韦老爷子走过旁边,低低骂了一句。
 一块小指头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打中韦老爷子的头。
 
 美丽拾起韦老爷子脚边的石头,象握着小时候韦一笑温暧的手。
 一只完整的手,缺了小指头。
 沉旧的断痕?!
 另一块,十五前年?!
 美丽终于明白一切,再度确认命运以前发出的通知。
 
 *  *  *
 
 "一切都因我而起……"美丽哭。
 "不关你事……"韦老爷子擦干美丽的泪。
 "不,我是麒麟王的女儿……一切因我而起……"美丽说。
 "也不关麒麟王的事……"韦老爷子说。
 "你杀了他,我应该找你报仇……"美丽说。
 "但你没有……"韦老爷子说。
 "我知道谁好谁坏……"美丽说。
 "所以不关你事……"韦老爷子说。
 "但我爹的徒弟不放过我……"美丽说。
 韦老爷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峥的武功跟麒麟王很相似。
 "他应该杀我,跟你有什么关系?"韦老爷子不懂。
 "我爹很早把我许配给了他,而我来到韦庄,再没有回去……"美丽说。
 韦老爷子终于明白这是一个爱与恨的故事。
 准确地说是一个由恨到爱,同时由爱到恨的故事。
 准确地说是一个不该相爱的人相爱,该爱的人相互仇恨的故事。
 老掉牙的故事,就象名人屁股上的小黑痣,时时被人翻出来,当成美人痣长到普通人的脸上。
 "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爱别人。"很多偏执的男人都有这种想法。
 刘峥显然是这样的人,而且找到了一个报仇的合理借口。
 让一个人最痛苦的死莫过于杀死他最爱的人。
 对于美丽来说,意味着两个人:韦老爷子和韦一笑。
 
 *  *  *
 
 韦老爷子的死法让刘峥非常失望。
 居然被一块石头戏剧性的砸死,上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要出人意料?
 在此之前,刘峥感到最难受的是,自己没能亲自出生。
 而现在他感到最难受的是,没能亲手杀死韦老爷子。
 他发誓,一定要让韦一笑死得难看,
 
 *  *  *
 
 不动和尚看见了一切,但他不能动。
 他的对面站着小弟郎中。
 四十年前,不动和尚见到小弟郎中时,他象十来岁的孩子,而现在他象只有六七岁。
 小弟郎中越小,武功越高。
 不动和尚心往下沉。
 "你又年轻了……"不动和尚说。
 "你也由慢和尚变成了不动和尚……"小朗中说。
 "我们不一样……"不动和尚说。
 "怎么不一样?"小弟郎中问。
 "我不动,是因为我不想动了。"不动和尚说。
 "我变小,是因为我想成功。"小弟郎中说。
 "有时候,必须停下来。停下手,停下脚,走得太快的人,容易摔倒。"不动和尚说。
 "我没有摔倒,我一直进展很快。"小弟郎中说。
 "只有停下来,仔细体会周围的东西,才会发现忽视身边的东西是多么的愚蠢。"不动和尚说。
 "君临天下,是要有所牺牲的。"小弟郎中说。
 "你一点没变。"不动和尚说。
 "你变了。"小弟郎中说。
 "是的。我遇到了值得我遇到的人。"不动和尚说。
 "你说韦一笑?"小弟郎中说。
 "是的。"不动和尚说。
 "我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小弟郎中说。
 "需要机会。"不动和尚说。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除非你能赢了我。"小弟郎中说。
 
 真的没有机会?不动和尚心开始动摇。
 不动和尚意识到这个结局,并一直曾想改变这种结局。
 他不断的努力,用尽办法不让韦一笑练成轻功。
 名剑出世,血流成河。
 名将功成,万人枯骨。
 占尽天下灵气的东西,总是要以其他的方式补偿。
 但是,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动和尚在内心问自己。
 韦一笑的轻功是不是应该早点炼成?
 不动和尚看着向乌鸦扑过去的韦一笑,轻轻摇头。
 眼光分流的一瞬间,小弟朗中飞了过来,象一只训练有术的鬼,轻轻一掌拍向不动和尚的面部。
 
 *  *  *
 
 父亲死了。
 母亲的血一滴滴流走。
 韦庄,曾经象自己背上的壳,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曾经象云雾一样向自己蜂拥而来,向自己讨好献媚的世界,此刻分崩离析。
 世界象一个小偷,卷走所有东西,连让我辨识自己的标识都没留下,韦一笑痛苦无分,感到万物疾驰而去。
 什么是爱?爱是轻功还是纷飞的木蝴蝶?
 什么是恨?恨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还是地下的烈火?
 为什么要夺走我怀中的东西?在我甚至无法认清它们的时候。
 世界让位,谁接过权杖?谁是新的王者?
 一种悲凉沉静、远比吵闹的世界更加悠远本质的东西,慢慢从黑暗之河爬上岸来。
 显身吧,韦一笑面对不速之客跪下,发出祈求。
 "好的。"一颗心呈现在韦一笑的眼前。
 这便是一切。
 本原的一切。
 一颗心,完整的世界。
 自己的心,远游归来。
 韦一笑终于明白:
 ——万物一心。
 但是,是一颗复仇的心。
 
 ~~~~~~~~~~~轻~~~~~~~~~~
 ~~~~~~~~~~~功~~~~~~~~~~
 
 终于
 象上天
 流下的
 一
 滴
 悔
 恨
 的
 泪
 
 ((((((击~起~涟~漪))))))
 在瞬间充盈所有的空间
 
 "杀!―――――――――――"韦一笑发出恐怖的叫声。
 
 
 * * *
 
 刘峥感到自己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他以最快的速度,腾空而起,飞向庄外。
 剑,寒飞指,人头,韦章,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生存。
 生存不只需要机会,还需要速度。
 生与死,谁的轻功更好?
 声音从何而来?
 谁能发出如此苦难的声音?
 骨头开始歌唱。
 血液逃离现场。
 不,绝对不是人类的声音,人类在此刻缺席。
 时间,只能是时间。
 在地下冻过千万年的时间。
 寒。
 冷。
 末世的气味,象太阳一样铺天盖地。
 
 冲出去。
 冲出冰冷的太阳。
 冲出包围圈。
 冲出最黑的中心。
 谁在中心点?温暧如另一个太阳。
 绝对黑色生下绝对零点这个儿子。
 洛神,求你再说一次……勿涉神魔事?
 是的。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此刻,只有飞翔是最忠实的仆人。
 
 什么东西如此温暧?
 什么东西如此感人?
 刘峥感到自己被爱击中,被温暧穿透。
 寒冰中唯一温暧的东西:一柄剑。
 他被感动,说出两个字:"真快。"
 剑穿过喉咙,刘峥不相信,他无声地大叫:
 ——如果这是事实,我反对事实。
 ——如果这是死亡,我反对死亡。
 
 *  *  *
 
 桑克突然感到很烦。
 象诗歌一样烦,带着哲学本原的烦。
 来自身边每一个地方,来自思想,来自声音,来自他飞舞的姿态。
 象第一次恋爱,不来自笑颜、肉体和无所事事。
 来自思想深处,来自雨巷尽头的一把红伞。
 和具体无关,和活生生的时间美人无关。
 抽象如细丝钻入每一个毛孔,发出声音:
 烦。
 我今天有点烦。
 柳絮一样的烦。
 沾在身体的每一处,深入思想。
 象一只深入脑部的迷路之蛆,挥之不去。
 象自己飘在脑后的头发,随风而舞。
 挥剑,虽然发丝落下,抽刀,春流依然滚滚。
 烦,象春天的种子,继续深入。
 在脑部接婚,生下很多儿子。
 千万只完全相同的蛆,不停蠕动,形成潮流。
 象一次爱情,缠绵的爱情,蛆的爱情。
 象一枚镜子,白发斑斑的镜子。
 杀死爱情,发现处处爱情。
 打碎镜子,换来片片镜子。
 
 我不要爱情。
 我拒绝成长。
 我不和韦一笑恋爱。
 
 多想回到阳光下的少年岁月。
 桑克在飞奔中叫道,在心中叫道。
 
 "好吧。"
 声音第三次出现。
 桑克的脖子,长出一个血洞。
 血,汩汩而出,象青春的烦恼,灌满韦一笑的嘴。
 
 *  *  *
 
 小弟朗中快得多。
 在那声'杀'还没有完结的时候,他已经飞过西湖。
 他知道,没人能发出那样的声音,除了……
 他不敢想下去。
 拚命的飞。
 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然后,松了一口气,再次——
 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飞
 没人能追上他自己了,他认为。
 人追不上,但骗幅呢?
 他突然发觉一只蚊子叮上了自己。
 "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蚊子。"
 小朗中用手拍打后颈。
 打在一张脸上。
 回头。
 一张带满鲜血的嘴咬了上来。
 
 *  *  *
 
 事实证明,今天范阿三实在倒霉之极。
 他居然接连犯下两个大错:
 第一个是决定留下来。
 第二个是在韦一笑冲过来的时候,他决定往地下钻。
 他看见了刘峥和桑克的死。
 他正确估计了自己的轻功:如果刘峥是一只蚂蚱,自己则不过是一只满天星。
 他往地下穿,在逻辑上没有一点问题,但逻辑不能解决一切。
 如果在平时,他的选择绝对正确。
 黑通社,在地下横行无忌,最主要的原因是范阿三的土行术位列天下前十位。
 不过,他显然忘了审时度势。
 韦庄的地下,现在是熔岩烁金,何况是一颗肉质的脑袋。
 所以,当他从地下跳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已经完全烫烂,象新婚之夜烧了半夜的大红烛。
 谁是今天的新娘?
 "我不杀你。"韦一笑说。
 但范阿三自己却倒了下去,嘴里说了最后一句话:真他妈倒霉。
 
 范小四跟着他爹到韦庄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的结局。
 他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当韦老爷子被石头砸死,美丽在自己卧室自杀的时候,他冲了出来。
 他扯下韦老爷子身上的金牌:奉旨横行。
 横行天下,可以调九省兵马,他感到机遇象一个健忘的老人,这次终于记起自己。
 黑通社的高手,再加上数十万兵马……小四全身激动。
 当刘峥、桑克、小朗中死去的时候,他并不感到害怕。
 甚至当范阿三死去的时候,他还是表现了相当的冷静。
 成大事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他懂。
 他可以回家放肆地哭一回,但现在不行。
 他看见了韦一笑可怕的轻功,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象一张网,无人能够逃脱。
 他羡慕的同时并不感到害怕。,
 他知道,韦一笑并不是做大事的人。
 武功不是唯一东西,智力更加重要。
 他承认韦一笑是天才,而且能平静地看待。
 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力量,如果它恰如其分地呆在它该呆的地方。
 一个天才,能平静的看待世界,是一个有力量的天才。
 一个不是天才的人,能平静地看待这个世界,是一个更有力量的普通人。
 小四认为,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这个世界上,韦一笑未必能斗过自己。
 韦一笑能放过自己吗?
 
 "你也来了。"韦一笑问。
 "是的。"小四直直的站在韦一笑的对面。
 "你帮你爹来杀我们?"韦一笑问。
 "我没有。"小四无话可说。
 "那你为什么来?"韦一笑问。
 小四突然发觉回答这个问题非常困难。
 如同向一只刚交配完的苍蝇,没法解释人类做爱的动机。
 "我为什么不能来?"小四反问。
 "我发誓要杀光所有今天到韦庄的人……"韦一笑说。
 "孔指、乌鸦、猛小蛇他们都活着,而且跑了……"小四说。
 "让他们先跑一天,我也能追上他们的生命……"韦一笑回答。
 能追上生命的轻功是不是才是至高无上的轻功?
 "你的轻功终于炼成了,祝贺你……"小四说。
 "我宁愿不会……"韦一笑回答。
 小四理解了这句话,并发出叹息。
 "我的爹也死了。"小四说。
 "但你还有家……"韦一笑说。
 小四看着猛烈燃烧的韦庄,这以前也是他的家。每一块物质都在燃烧,泥土石块,还有自己十几年在此时的岁月,都在不停地熔化、消失,发出妖异的光芒,照亮他的内心。
 他想起几年前那个晚上的神密之火,他感到它们的一脉相承,有相同的气质与力量。
 命运。
 小四感到命远的执着,命远的博大精深与精打细算。
 什么是我的命运?他在心里问自己。
 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韦一笑。
 什么是我们的命运?他在心里再次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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