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ter(云胡不归) 
整理人: k_xiaoyao(2001-01-20 01:03:1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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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费曼在我们这儿
 
 李泓冰
 
 
   《别闹了,费曼先生》(三联书店出版),这是一本有趣、
 或者说疯狂的书。真是懊悔,这么迟才读到如此独特的自传著
 作。在我读这部书时,费曼已经死了10年了。
 
   费曼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得过诺贝尔奖,像爱因斯坦、
 波耳这样一些声名如雷贯耳的大师,也不过是他的讨论对手而
 已。据说,他是近代最伟大的理论物理学家之一,还有名家认
 为他是本世纪最聪明的科学家……
 
   如果仅仅这样介绍他,你恐怕会觉得有点乏味,我们这个
 民族,迄今为止一向对科学及科学家敬而远之。但费曼绝对会
 让你大跌眼镜———哦,因为他另有个雅号叫“科学顽童”。
 
   这位老顽童把科学推到了生活的极致。在他眼中,触目皆
 与数学、物理或化学有关,不管什么“学”,都只不过是他信
 手拈来、妙趣横生的游戏工具而已。他自述最喜欢的事,是猜
 谜——越难猜的,他越是好奇得要命。于是,为了猜透一些难
 解的谜,他什么都能豁出去。
 
   比如,他和人争论尿液是不是由地心引力作用而排出体外。
 为着说明不是,他立即一边倒立、一边小便给人家看;为着有
 尝试催眠术的机会,他在充满安宁优雅气氛的学院大厅内尖声
 高叫“我啦,我啦”;他还曾偷偷地打开政府放着原子弹机密
 文件的保险柜,只为了破解安全锁自娱;他是个极棒的桑巴鼓
 鼓手,在巴西嘉年华会上取代一位影视红星担当领队贵宾,为
 此他感到的荣耀犹胜于获诺贝尔奖;他爱坐在一座被控有伤风
 化的酒吧做科学研究,当那酒吧被取缔时,他上法庭为之辩护;
 他曾在赌城与职业赌徒研究输赢机率……
 
   喜欢恶作剧的费曼,一生都闲不下来。他本能地拒绝那些
 合规合矩的东西,因而他自称是“社交白痴”,以至于普林斯
 顿学院的院长夫人第一次见到他,就忍无可忍地轻声对他说:
 “别闹了,费曼先生!”
 
   读这本书,几乎是一直从头笑到尾,合上书时,心里的愉
 悦真是难以言传。我忽然生出一个费曼似的恶作剧念头,结果,
 这念头终于使我闷闷不乐了!
 
   这个恶作剧念头是,如果费曼偏偏落生在中国呢?那会怎
 么样?我敢打赌:费曼先生非但不会“玩”得那么痛快,他还
 会不断地被森林般举起的手臂厉声制止。
 
   小学时,他可能会被老师喝斥:“不许闹,回你的座位去!”
 中学会得到这样的评语:“该生自由散漫,自私自利,不求进
 步,严重偏科(他对人文学科毫无兴趣)”。费曼会因为最后
 一条而考不上大学,成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待业青年。而这位待
 业青年的种种出人意表的行为,会使他成为街道大妈的帮教对
 象。也许他会一不留神得到一个工作,并可能成为技术革新能
 手,但由于时时处处的“出格”表现,他出人头地的可能性微
 乎其微。最多,他会因为破解了彩券中奖的规律,而屡屡得到
 大奖桑塔纳,从此受到人们的严重关注。他极可能成为单位的
 笑料、街谈巷议的主角。最后,他将领着一份微薄的退休金,
 在昏黄的街灯下,成为麻将与象棋的里弄高手。当然,你一边
 与他下棋,一边还得小心他别乘你不备卸下你家的大门(他在
 麻省理工学院干过这事儿),然后,看着你满世界去找而偷笑
 掉大牙……
 
   照此推论,如果费曼在中国,他或者与物理学擦肩而过,
 或者终其一生只能把它当成业余爱好,至多是在指点儿孙的物
 理作业时自鸣得意一番。而摘取诺贝尔奖,恐怕是退休工人费
 曼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儿——当然,这还得是中国风平浪静不
 曾有过“文革”之类的政治狂澜,否则,出语随便的费曼更早
 就一头栽到监狱里去了。
 
   这荒唐的假想导致的结局,当然使我闷闷不乐——我们的
 教育制度,不是催生费曼的沃土;我们缺乏微笑地迎纳这份
 “胡闹”的宽容。我们喜欢的,恐怕是另外一种聪明……
 
   当然,没有费曼,我们照样活得很好。但是,没有费曼式
 的“胡闹”,我们不仅少了一些探索未知的科学精神,还会觉
 得有些寂寞、觉得少了那么一点儿生命活力。
 
   顺便说一句,费曼曾在日本呆过,很喜欢日本的生鱼片及
 小旅馆,甚至发愿要学日文。但当他明白,日文中光是“看”
 就有三四种说法,以区分谦卑、谦逊与优雅时,他便望风而逃
 ——他最受不了这个!
 
   哼,假如他是在我们这儿……
 
 
 《华东新闻》1998年11月9日第3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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